那夜的雨也没能留住你 钟川与刘曹冬赛车往事

http://www.cysports.cn 2023年10月30日中青体育网

 

 

       中青体育网10月30日讯：   2023国际汽联亚太汽车拉力锦标赛“龙游瀫杯”中国（龙游）拉力赛暨龙游-中国汽车拉力锦标赛结束了阶段二4个特殊赛段的比赛。SS7赛段发车之前，我在赛道里等得五脊六兽，突然接到钟川的短信：哥，我退赛了，赛车线路老化，油路不畅，没法发车了。

 

 

       钟川所驾驶的这台EVO九代是全场车龄最老的“五世老祖”，当年刘曹冬将它带到CRC赛场时，曾引起了全场轰动。可惜随着冬冬的离去，它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。我做“徐浪杯”时，曾有人问过，差啥呢、怎么不做“冬冬杯”？其实啥也不差，阿浪与冬冬都曾是中国赛车的领军人物，也都是大家共同的好友，只不过武义周边的龙游、义乌、衢州等等赛区都在办赛事，自然而然地来得就多些。我们当然也怀念冬冬，经常在赛道内外说起他的故事。遥想公瑾当年，小乔初嫁了。那时候的“浪冬大战”几乎是每站CRC的主题，老记们端着相机，蹲在赛道边坐山观虎斗，打赌谁将赢下这个分站，多么津津有味。

 

       在龙游拉力赛的维修区，我一眼认出了冬冬的赛车、闻到了咳速停的味道，惊呼一声：这是全场最老的一台EVO九代。Z C车队经理闻讯而来，她不敢相信，今夕何夕，怎么还有人认识这台车？难道那个久远年代的老记者还有人站在赛道里？我笑了：妹纸，百灵车队有着独一无二的排气“屁声”，无论它流落到谁家、喷了什么颜色，我闭着眼睛都听得出来。

 

 

       某年某月的某一天，因为这噼里啪啦的“放屁”，催生了龙游某农户的老母猪，造成了13头小猪崽的意外早产，车队经理牛民还去赔了1300元，这事儿，您不知道吧？

 

       赛车界有句老话，无兄弟，越野。其实应该还有一句：不忘本，才拉力。中国汽车运动起源于慈禧太后时代的北京-巴黎拉力赛，那也是世界汽摩赛事的发轫之作。而现代赛车的最大亮点就是传承，舒马赫长睡不醒，但是小舒马赫与周冠宇缠斗。老塞恩斯只干达喀尔，却不耽误小塞恩斯豁F1。在龙游站，我们看到陈德安的儿子陈佳龙、马来张的儿子维克多都子承父业了，徐浪的儿子徐豪哥一边读书一边练起了击剑……爱运动的人永远年轻，爱赛车的人总也不老，哪怕你已经68岁，但凡有过郝晓红那种与中国赛车共成长的经历，依然随时可以下场。

 

 

       居然有人认识我这台车？听了车队经理的介绍，钟川通过徐俊找到了我。而我早对这位CRC炉霍站的黑马、从未见于经传的全场亚军充满了好奇：他是谁？在哪里学的赛车？又是怎么弄到这台传奇神车的？

 

       “我不是刘曹冬的发小，也不是他的徒弟。”钟川这样自我介绍，这一下颠覆了我的间接认知。因为CRC炉霍站与环湖赛冲突，当时我未能去成，道听途说江湖上新冒出一个神奇小子，跟徐俊拼得难解难分，最终以微弱差距名列全场亚军。说这话的人很多，最后总要意味深长地补上一句：他是刘曹冬的兄弟，开的就是那台EVO九代。

 

 

       这里有个小包袱需要先跟读者朋友抖一抖：拉力运动发展到今天，当然涌现了许多后浪推前浪的品牌，但是十几年前，基本上只有三菱与斯巴鲁两个品牌。其中三菱经过多年的改进，到EVO九代，达到一个高峰。后面虽然又推出了十代，但因车身太长，操控性不友好，反而不如九代那么经典。

 

       另外一个小贴士就是：中国拉力赛车在徐浪时代达到过一个高峰，之后刘曹冬霸屏了三年。期间韩寒也曾赢过几次，但真正进入韩寒时代，还是在冬冬过世之后。目前韩导在拍电影，啥时候回归？君问归期未有期。此外陈德安、林德伟、范高翔、李微、李国静等都曾获过年度总冠军，但未能形成绝对统治。本赛季目前年度积分最高的是徐俊。

 

 

       接下来，我们还是继续听听钟川的故事。

 

       “我跟冬冬认识得很晚，当时重庆有一个地方赛事，人家都是非常专业的车手，身后有强大的后勤保障。我什么都不懂，只是依仗着看过一些赛车节目，又曾在改装天堂的新西兰留过学，就自作主张开了一辆民用富康雪铁龙去了。”

 

 

       没有维修、没有配件，甚至连赛车装备都不齐全，业余发烧友钟川就这样闯进了赛车的殿堂，这就是两个年轻人走到一起的契机。我曾在新西兰报道过WRC，当时刘曹冬给我解释了他从小在这里上学的故事，与我后来采访过的程丛夫、周冠宇等“留洋少年”的经历大致相似，而钟川的这段“小留学生”经历使他迅速拉近了与刘曹冬的感情距离，俩人就此成为了朋友。

 

       至于那次开民用版雪铁龙对阵专业EVO九代的结果，钟川没说，我估计应该会输得挺惨。用一句现在流行的话说，叫做“不要拿你的业余爱好去挑战别人的饭碗”。好在他们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同党。“你不用介绍你，我不用介绍我，年轻的朋友在一起啊，比什么都快乐。”

 

       冬冬就是这样的人，2009年在杭州黄龙体育中心，他拿到了“王中王”大赛的冠军奖金，12万，立即在酒店地下室的练歌房包场，宴请所有兄弟，目标就是花光这12万。那一天因为赶稿发新闻，我没喝到冬冬的庆功酒，也没跟他一起唱响祝酒歌，但是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人。

 

 

       “后来我跟冬冬经常在一起玩，他开赛车，也鼓励我从野路子向正规赛事发展，2010年还帮我拿到了赛车执照。就在我信心满满，准备跟着他一起去参加CRC时，十分意外地，冬冬离开了我们。”

  
       钟川介绍说，冬冬走后的十几年，他再也没碰过赛车，一门心思潜心做生意。有意无意地，他在自己的脑海里设置了一道防火墙，不但屏蔽了拉力赛，甚至完全阻断了一切与赛车相关的信息。期间他也听说过，这台EVO被冬爸封存了起来，虽然也有一些人打它的主意，可是老爷子一律免谈。也许在他心底，这是儿子留下的最后念想。车在，人在。一旦这辆车离开了视线，让我老汉拿什么去思念冬冬呢？

 

 

       无情未必真豪杰，怜子如何不丈夫。在龙游站的维修区里，马来张专门介绍他的儿子维克多给我认识。收车台上，没能拿到预定成绩的陈佳龙表情落寞，但是陈德安迎上台去，将自己的花环戴在了儿子的头上。“这小子，需要鼓励。”陈德安笑着跟我解释。我举着相机，默默记录着眼前的一切，在心底拈花而笑：咱，当爹的人，有啥不一样？

 

       也许从此钟川已经告别赛车界，而中国拉力圈里知道刘曹冬的人也会越来越少，直到我们这些人也都离世了，冬冬的赛车传奇终将成为一缕青烟随风而逝，尘归尘，土归土。“但是我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，今年忽发奇想，非要把赛车再捡起来，而且就是要开着冬冬原来的那台车，还用原来的涂装，看起来，就还像冬冬在赛道里飞驰一样。”钟川这样想着，去找了冬爸。冬爸说，好，你拿去吧。

 

 

       儿子走了十几年，可是他的赛车依旧在赛道里飞驰，这场景，足以让一位父亲放下所有的戒备，在所不惜。他想看到的，就是那一抹飞驰而过的黄色掠影，听到那熟悉而又粗糙的排气声浪。那一刻，冬冬在赛道里复活，甚至更小，还是蹒跚学步的身姿，喊着爸爸爸爸向他奔来……谁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？哪怕只是一瞬，值了。

 

       可是一台十几年前的赛车，无论保管得多么精心，毕竟电脑已过时、线束会老化，而赛车是“一票否决”的精细勾当。哪怕你把一切都打理好了，只要任何一个细节没照顾到，它就趴窝。李海退赛之后，东盛赛车队经理高翔懊丧地说：“油箱里面的油泵管脱落了，这怎么检查得出来？谁能钻到那里面去看呢？”那也是一台同时代的EVO九代，承载着李海驾驶四驱赛车的全部梦想，不服老，可它毕竟老了啊。

 

       “翻新这台车的费用，并不比买一台新车少。年头太久了，很多配件都找不到，只能通过非正规渠道从别人车队去淘换……”以下省略一万字，钟川不想说得太详细。反正这台赛车重装上阵之后，涂装依然是当年的模样，车队就叫个谁也搞不明白的“ZC赛车队”，没有冠名，也没开发出什么商业植入，就像当年徐浪跟兄弟们的“无名赛车队”。我们是很想有赞助，但是我们不会苟且，也不接受白嫖。如果肯为五斗米折腰，那还玩劳什子赛车呢？洗洗睡好不好！

 

 

       CRC炉霍站，钟川扮演了一匹黑马的角色。到了龙游的魔鬼赛道，他还行吗？这一次，不但有主场作战的徐俊笑里藏刀，还有憋了三年的林德伟虎视眈眈，也有率领“宇宙最大车队”的陈德安拦路打劫。想要完赛都十分艰难，何况这帮对手哪个是吃素的啊！超级赛段跑完，钟川就感觉车况不佳，尽管他招来的后勤团队都是刘曹冬的旧部，连冬冬当年的助理刘扬也披挂上阵，可是，机械故障这个筐实在太大，什么都装得进去，而钟川仅有一场半的比赛经验。

 

       “我们的车坏了之后，我总要下去把前厢盖揭开，装模作样在那看。这样别人就会以为赛车出了问题，不怪车手水平太差。”回顾自己刚下海的懵懂时代，韩寒曾这样解释啥叫“机械故障”，而林志颖爆缸之后也曾拉着我去拍他那穿孔的缸体，立此存照：车手很无奈，赛车太脆弱，天亡我，非战之罪。

 

       但是这一次钟川的结局却简单得多，跑完6个赛段修车时，他说“但愿我们回去把车彻底收拾好，下一站不要到了现场还在修车。”他还是过于理想主义了，那些跑WRC的、达喀尔的、F1的，哪个不是活到老修到老、不是在修车就是在修车的路上？赛车与修车，本来就是一对孪生兄弟；完赛与退赛，也是赛车这枚硬币的两个方面，拆不开，也抹不掉，当它发生时，你只能坦然接受。

 

       徐浪走后，刘曹冬一度独孤求败，拔剑四顾心茫然。然而在他丢了分站仍拿下年度总冠军时，回到维修区却没有下车，自己趴在方向盘上痛哭。后来他告诉我，这一年本来是发誓要拿满全部的分站冠军进而赢下年度的，可是这一站却输给了韩寒，他哭是不能原谅自己。

 

 

       我在写作《韩寒：最好的年代》时曾经问过他：你最难忘的比赛是哪一场？韩导说，就是在刘曹冬如日中天的时候从他手里抢走了分站冠军哪一场。那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，神话与笑话总是接踵而至，你不知道的只是究竟哪一个会先来。

 

       至今我们怀念刘曹冬、怀念徐浪，其实都是在怀念那个热血沸腾的年代。那时候，我们会为尧茂书漂流长江不眠、为朱朝晖飞越黄河激动、给大熊猫捐款、为神舟上天跳脚……那个时代的每一件事都有我们的烙印，都融入了我们的青春、汗水和热血。

 

       所以，钟川开来龙游的这辆老爷车令人怦然心动，连续几天，我都在关注着它的点滴信息。我告诉钟川，你可以不赢，也不必总是扮演黑马，但你要在赛道上持续跑着，像少年啦飞驰，那就是你的使命。

 

 

       歌曰：你的引擎声仿佛还在我耳边响起，告诉我，他曾来过这里。

    

（青体/方肇）